言阿六啊

瞎拍/写文/咕咕咕/是个沙雕

[复活默剧·中]

04

即便是六百年后的今天

在你与王国之间只能选择一个

我会选择你

再次地

有声的默剧

哀愁为歌

天色还蒙蒙亮的时候,路德老头家的厨房传来一声巨响。他以及其滑稽的姿势凌空翻转,手里端着一个烧得焦黑的平底锅,一只荷包蛋在略高一点的位置和他频率相同地翻转。

谢天谢地,落地以后他接住了那只顽皮的荷包蛋,不过险些跌碎了一身老骨头。

“什么都难不倒老路德,煎荷包蛋当然不在话下!”他满意地将那团黑乎乎的物体磕进银盘,随手摁下留声机的唱针,舒缓的乐曲驱散了久雨不晴的厚重阴霾。

活着+食物的香气+音乐=好心情。路德默默在心里做起了路德式加减法。短暂的松懈导致他并没有察觉身后的动静,一只冰冷干燥的手缓缓覆在他粗糙宽大的手背上,措不及防被夺走了手中仅仅外形像锅的不明物体。

“啧,你还是最擅长破坏,和当年一点不差。”男声淡漠疏离,但仔细辨别还是能够发现怀念的蛛丝马迹。一枚花纹繁复的戒指戴在中指上,尽管老眼昏花,但路德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它。

他惊愕地转身,看到那天共进晚餐的青年正站在他身后,褪去正装的他看起来容易接近了些——黑发散开,逶迤及腰,深棕色的流苏披肩上沾着些许晶莹的晨露,发尾因为沾湿而打着卷儿。青年不等他反应,越过他熟练地在厨房里忙碌起来。

约莫一刻钟的功夫,一桌丰盛的早餐端上了桌。路德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,青年看起来并不饿,倚在窗边与一只偶然经过的知更鸟互道早安。

几缕金红色曙光透过蔷薇花枝,对面的墙上映出拉长的窗格。清晨的风有泥土和露水的味道,潮湿冷硬,一直凉到肺的深处。

“你不——”

“不饿。”青年并没有看他,而是用手在玻璃上划着无意义的符号。

“妙不可言!——你还没告诉我,”路德嘴里填满了食物,声音含糊不清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
“阿瑟。”青年转过身来,目光劈开氤氲水雾,直刺人心,“来打听一个人。”

“谁?”

“奥菲利亚。”阿瑟的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,很多人念到爱人的名字都会这样,“人人都知道雨馆的老路德知道所有故事。”那双黑色眼睛半眯着,洞穿一切,得见所有。

木梯和雨馆一样年迈,路德对旧物有着独特的爱好,他从不责怪事物因寿命过高而犯下的过错——就算他被摇晃的木梯绊倒也未曾改变想法。

他一直在反复推测阿瑟说“和当年一点不差”的用意。苍天可鉴!他昨天才从社交软件上认识这个有故事的公子哥儿,当晚一起共进晚餐(如果是个妞儿他还能自夸光速不老,但显然这是个如假包换的陌生男青年),他们绝不可能认识,绝不可能。记忆力是他没有被岁月夺走的为数不多的优点,对此他深信不疑。

在他与思想斗争的功夫,阿瑟率先登上了木梯。四下一片寂静,路德只觉得灰尘呛进喉咙,粘附在他的呼吸道内壁上,可恨的毛茸茸的触感每呼吸一次就重温一次,简直糟糕透顶,加之枯萎衰败的玫瑰香气混杂着霉味,任谁都会打个喷嚏或者咳嗽两声——但青年并没有。死气沉沉的寂静过去,阿瑟的声音似有若无地飘来。

“这间阁楼是储物用的?”

“是的,”路德手脚并用勉强爬上木梯,黑暗中抖了抖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。“几十年来一直如此。”

“没有窗户?……有趣。”

路德说几十年来如此,就代表几十年前并非是个储物的阁楼。这里有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,一个衣橱,梳妆台上倒着一支干裂的口红。地板上铺着厚羊毛地毯,尽管现在看来不过是灰尘和螨虫的寄居所,但扔能从织工的针脚和花纹看出它曾价值不菲。综合所有信息再稍加推断,不难猜到这里曾经住过什么人——比如一位厌恶阳光的、时常精心打扮自己的、并不自由的贵族小姐。

路德一拍脑门想起忘记拿烛台,手忙脚乱地要折回去,被阿瑟拦下。

“不必这么麻烦。你只管告诉我有用的东西在大致的什么位置。”

“……你的左手边应该有个架子,从上往下数第二格里有一叠画稿,你应该可以够到。”

……

画稿被摊开,画师拙劣的笔法也许无法还原画上女人美貌的十分之一,可她仍旧不可方物,她站在悬崖边,展开双臂,像一只美丽优雅的天鹅。

画稿的右下角,有一个被磨得几乎看不清楚的名字。

——奥菲利亚。

反面是一则日记。

我真不敢相信我飞起来了!那一刻我纵身跳下悬崖,在疾速降落中,他抓住了我。我们开始上升,风比我任何一次奔跑都要猛烈。我可以清楚地看见脚下的城市被街道切分成不同的图形,商铺的金色灯光汇聚成一条条长河。山间的雾像瀑布一样灌入建筑之间,在一片朦胧中,仿佛天地间连呼吸都会惊扰了时光。我想我再也编不出拒绝你的理由了,阿瑟。

“……这画是哪来的。”阿瑟地合上画稿。

“我从我父亲那儿接管雨馆的时候它就在这儿了。你也知道,画得不错,”他半调侃地耸耸肩,“所以我没扔。”

“你父亲——”

“他在二十多年前离开了人世。”

早行货车没有关闭车灯,与雨馆擦肩而过。在那光明的短短数秒内,路德看到阿瑟的眼底氤氲的水汽织成一层淡薄的朦胧,但在那之上,漆黑余烬中腾起一丝微弱的火光。

也许他有永恒的生命,但现在的他并不会被悲伤占据整个世界。他眼底沉泪的岁月,已成为时间老人手中倒置沙漏里死去的一粒沙。可是没有被泪水冲淡的感情愈加纯粹——

像坟墓里的天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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